“大人,这些书是我店本次在村里收集回来的,请您检查清点它们的内容,挑选中意的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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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知道了,麻烦替我搬进和室的榻榻米上来吧,请不要只放在缘侧啊,天色看起来像是要变化了,要是下雨之后还没有看完,我一个人全部搬进就太为难了“
“这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事,只是不知道要搬到哪里放下呐?稗田大人“
阿求即收拣起叠敷上矮几左旁的字纸,示意书店的伙计放在这个位置
“大人又在作文章吗?”书店伙计一边放下书,一边用问话寒暄
“无非是随便的写一写罢了,为的是记录下新的妖怪的名目,这些已经写好的部分将来大约也会交由你们出版,到时候便麻烦了“
“大人乐意交给我们,自然是没有麻烦的地方“
“这样便再好不过了“
清付了书的钱,阿求便打开麻袋开始挑选这一次书店送来的书有没有她青睐的内容,今日写了一上午又将近一个下午的文稿,再有几日就凑足一本书的量,可以交给书店校对有没有笔误的错字,随后印刷成新的一册《求闻史记》了,便借着收书打断了笔路,正好翻看一下,当作歇息了
“阿求!你又买新书了!”隔着门帘忽地听见了女孩子的喊声
“没有的事,我今日伏案几乎一昼,哪有什么买新书的时间”阿求便也不抬头地放大声音用玩笑话回复前者
“胡谬,我才看见那书店的伙计打你家出门”小铃推开门坐下来了“你看,这不是新书”
阿求便笑着收拾了几上的砚台纸镇臂搁一系写字时的东西,示意小铃坐近一同翻看,小铃是阿求认识的书店的小掌柜,二人年纪相仿,又都爱好看书,正以此故,阿求看上的小铃家的书,如何也买不下来,小铃想要的阿求的收藏,如何也拿不出稗田家正门,于是二人互相几近形成一个竞争:互相在村里广告要收买捡到的也好私藏的也好的自外界来的书,然而求大人财大气粗,铃千金家世便利,互相拮抗,不能压对方一头,至于出版印刷新书,也曾找过小铃家置办,要不然是报价太低,要不然是偷偷增加印数,阿求就不好意思再麻烦这这朋友,另找他人操办,作小铃口中的“钱多得非得买贵的的散财童子”
却说二人一起看阿求新收到的这袋书:
“《燕石博物志》?原来外界也有像你那《求闻史记》一样的记录妖怪的书啊”
“自然是有的,我还看见有《宝可梦图鉴》这样的记载了完全闻所未闻的许多妖怪的书,不过这本《燕石博物志》里的妖怪我倒是几乎都知道的,这上面写的还很有些是错的”
“阿求你看,这几张纸上印有画呐”
“真是的,又不是寺子屋的小孩子,怎么看见画就高兴”
“画得好嘛,哦,背面写有字,真迹藏于南京博物院,那这个三个鸟打架的画是假的咯?博物院是什么东西?”
“外界很喜欢这样把名画复制出来售卖,要不是乡里没有这样的技术,我也想做这么的事,把我家里的第三版求闻复制一遍,那年天狗作妖,下大雨把这套书淹了一半,那一套可是彩色的画了图鉴呐!”稗田阿求提及此事,依旧是很惋惜的神情,狠狠地捶了一捶桌子,又继续给小铃解释“外界会把各种历史器具或者贵重的东西集中在一个地方给别人看,既方便管理又方便维护,就叫做博物馆,至于馆和院,大约是没什么区分”
“原来是这样,就是你家一样的地方,我完全明白了,那这册全是黑白石头拓片的书,也是博物馆做出来给别人看的”
“毕竟比起石头,还是拓本的纸比较好传播嘛……”
……
送别了小铃,呼唤女仆撤掉端上来倒给她却直到凉了也一口没喝的茶,大致收拾一下满榻榻米扔得是的书和纸,阿求打算继续写一点关于妖怪的评述,却看见那画像砖的拓片上分明有一个展卷欲书的人物,不由得有些亲切之感,便把这一张拓片拿起来仔细地看,才发现右边上面有汉字的刻痕,阿求虽然没有小铃那样任何文字都能看读的能力,只是碰巧这三个字她都认识,都在日本文里面存在,于是便知道了这张拓片的人物的名字——刀笔吏
原来是个史官!这就更有了亲近的感觉,遂从衣服上到发冠上都细细地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与古人暗合,一时间爱不释手,反反复复品鉴起来。忽然,阿求发现这画像的腰间有一样不寻常的物品——一把小刀,连同磨刀的一片砥石,都穿了洞挂在腰间。她便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就是所谓“删”时使用的工具,以小刀刮去简册的墨迹,而刀钝了则以砥石打磨,一下子知识和见识互相得到了对照,不由得在心中感慨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又想到古时候的史官对待文字竟然如此认真,随身携带刀笔以便改正,精神之可嘉令人喟叹。阿求便在心里暗暗自省:我也该认真对待稗田家的史册,要如史家之训诫一样下笔当作千年之想云云
“你要一把小的尾巴有穿孔的刮刀?”多多良小伞问伸出手在铁匠的炉子旁边取暖的稗田阿求,这是个稀客
“正是如此”虽然天下着雨,稗田阿求却一时起兴撑着伞不穿袜子着木屐以免打湿脚跑到了村里找认识的唐伞妖怪——想给自己也做一套那刀笔吏的工具,以示自勉
于是多多良便随便找了家铁匠铺拐进去,告诉店里的师傅自己要打点东西,著名的妖怪工匠加之身后的稗田家的家主,炉火自然很快的旺起来了,多多良小伞绑着头巾遮住一只眼睛盯着火温,露在外面的眼睛是被炉火映照成的红色。
“还要一片穿了孔的砥石?”
“没有错,麻烦您了”
“并不是麻烦的事情,请不要放在心上”
关上门隔住外面的雨声,多多良小伞沉默地盯着火中的铁,它逐渐被染上火的颜色,进而成为比火更凝实的炙热,,直到俨然春杏果肉的橙色,抽出来,用沾了水的稻草簇刷去表面的锈,挥动手臂在盖过一切的金属声里把铁条锤作方片,又塞进燃着的煤里面,再一次和火的温度协同,这一次烧得更亮,变成某种有太阳般温度的月白色的时候,为了佐证这燃着的金属就是月光和一切妖力的来源一般,撒上白色的月海的土壤一样的砂,它迅速的融化成液体滴落,多多良小伞把另一小块的钢贴到先前打成方形的铁上 喝-呃——地吼着排除肺里的空气,猛地锤在贴钢的刀胚上,又长吸气,又把气猛地喷出来,铁匠铺里是金属碰撞的肃杀之气,和十分孔武的多多良小伞的喊声,
“你打我一层血,我打你千层铁”,这样的念着把刀胚尾部延长,依着铁砧的尖头箍一个环,烧到白热叠打在一起
墨色的屋子里只有火的光亮,和在铁砧上的刀,稗田阿求才看见多多良小伞又把遮着红色那只看向火光的眼睛的布调换来遮住在黑暗里看将锻的铁的蓝色眼睛,她要看着火里的刀的温度,去决定一个好的蘸火的时机
仿佛人家的孕妇将产,阿求在心里这么觉得
抽出火里的刀,往水里只是那么把刀尖一蘸,多多良小伞叫门外面的铁匠进来 “你去给她磨了,再找个石头穿个洞,我给她打个环一起穿上”
于是里屋响起来磨刀的声音,多多良小伞在铺面上敞开门敲打铁丝,锤击的声音间以屋檐残留的水滴到地上的声音,稗田阿求和她搭话闲谈
“实在是麻烦你了,只是自己一时的兴趣,竟然如此的耗费精力,在我的心里不免有些羞愧”
“这正是我所擅长的才能啊,您能够赏识我,是多么使我高兴的事情,如果您实在觉得过意不去,能够在您的《求闻史记》当中夸耀我作为伞妖怪的凶恶,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这正在制作的刀笔便是要规劝我自己谨慎斟酌言辞,认真对待史料的啊,如果我满足了您的愿望,那么便违背了我自己的信念,比起辜负您的希望,辜负自己的信念简直让人没有办法活下去,请您原谅我不能满足您的这个愿望”
“嘛算了,打铁这种事情嘛,总不能砸了自己的名声,不用在意,就这样吧,我没关系的”多多良小伞摆了摆手把刀交给阿求,摆了摆手示意再见,“艾——伞别忘了拿”
“也许也该麻烦慧音和她相好那个蓬莱人给我做点竹简来亲自写一写刮一刮试试”,稗田阿求把玩着刮刀预备继续编辑求闻的新册
“要审慎,要下笔作千年之想”心里这么暗暗告诫自己,铺笔开始写作
“山魈,猿,面青且赤,身长丈许,非山姥者也”搁笔,总觉得此地的“者也”二字颇不合适,大概删去“者”字为佳,于是涂掉者字,变成“山魈,猿,面青且赤,身长丈许,非山姥也”,还是不合适,这长字似乎多余,也删去为好,于是又删作“山魈,猿,面青且赤,身丈许,非山姥也”,读了一遍,安下心来,于是下一句,写了几句,又觉得不放心,便在山姥和也之间的被涂掉的者字右边写了“之类”二字,又读了一遍,把“之”删掉了,再读一遍,觉得文通句达,于是又写下一句,然而下一句里是用“其”好呐,还是用“彼”好呐……
不对,之前的文字里恐怕也有像这句子一样含混了事的东西,还是检查一番的好
“大人,本次的书也给您送来了,请您清点过目”
“知道了,放着吧”
“大人近来气色不是很好啊,看着您的身体不好,就好像自己也身体不好一样难受起来”
“不要紧,最近检校书册有些劳累罢了”
“即便如此,还请保重身体,鄙店还指望着您光顾生意呐”
“说道这个,求闻的底稿恐怕要迟点给你们了,我最近发觉要改的东西不少”
“随时恭候”
稗田阿求没有精力打理满和室的纸稿,也不是很愿意翻看新来的书,她看一眼那刀笔吏的拓片,又油然地升起一股责任感,继续提词炼句,直到自己放心为止
“阿——求——”本居小铃拖着声音闯进和室来,“看看你的新书!”
“书就在这里,请便吧”
“怎么没精打采的?”
“恰恰相反,正是花了许多的精力在批改之前的文字呐”阿求指了指地上的草稿
“这些句子的语助,词序改了又改,有什么意思?”
“下笔当作千年之想啊!这《求闻史记》保存着幻想乡里外众多怪力乱神的名目,辞措不可以不隽永啊”稗田阿求把自己做的与刀笔吏一样的刮刀展示给小铃,“上一次的书里有这样的史官图像,随身携带刀笔而称作刀笔吏,其为史如此严肃,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接过拓片,小铃便看见先是刀笔吏三个字,而后是跟着的小段的评述,用籀文刻着,无怪乎阿求没能看见,于是小铃便念出来
“刀笔吏,删改无度,圄翰墨之小道,史之行者其质也,文胜之则史,以为戒“
读罢盯着心震手颤的阿求“你还真是想一出信一出,妖怪就是这么信出来的”,莞尔“希望你以这样的事情为教训,写进您的书当中,让后世的人也能凭借这段历史,得知您亲自实践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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